“真没想到还会与传统笔友见面”,伊法・麦休(Aoife McHugh)坐在范铝杯对面,说句话,喝口咖啡。
“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升级为灵能笔友”,范铝杯先喝口茶,然后再说话,“新的通讯地址等安顿下来再给你写信,那时你就知道了。”
“就像去年我给你写信通知你那样?”伊法提前收到范铝杯的信件说即将离开吕贝克并且不会再回去,这才没有写信而是等着,“那段时间你寄到的信都被老爹转寄过来了。”
“所以希望先用灵能通讯,在有效范围内继续保持联系”,范铝杯感慨,“仿佛就在一夜之间,灵能通讯遍地开花了。”
“现在都没人写信了……至少学校里没有年轻人写信……几乎没有”,伊法讲述校园风光,“有些古板的年轻人⸺像你一样⸺写信被嘲笑,慢慢的也很少写了。”
“灵能通讯不能保存内容吖”,范铝杯提醒,“我猜情书、节日贺卡之类,还是手写,哪怕是年轻人。”
“确实”伊法承认刚才的说法不严谨,然后定向放开灵能觉悟和警惕性,“互相熟悉一下吧。”
“我的警惕性有了,但觉悟总是不够”,范铝杯试了好几次才让伊法同时在现实和灵能视野中同时“看到”特征频谱⸺通常是声线⸺如同法语葡萄牙语鼻化元音同时响起一般,“还不太习惯。”
“经常与别人交换联系方式就习惯了,”伊法明显属于“年轻人”范畴,喜欢尝试新鲜事物,“说起来特征频谱只能起到‘脸熟’的作用,说不出来写不出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是啊,觉得熟悉却认不出来的时候也有”,范铝杯想起临走前与芭蓓互留灵能标记,结果自己却把这事忘了,“确实像脸谱,无论肖像如何逼真,总不如真人更有觉悟,也无法用于联系。”
“使用魔人的魔核制造的仪器,也无法用魔晶取代,魔兽的魔核都不行”,伊法主动提供灵能通讯使用经验,“或许这就是只有灵能专精的术士才能辨认魔人与魔兽的魔核区别的缘故吧。”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范铝杯打断了伊法的话头,“我只提醒你一点,成年魔人的魔核与一号魔兽魔核外观相同,那些小号的,专供精密便携设备的,魔核都来自未成年魔人。”
“这就是你离开吕贝克的理由?”伊法问,“我才刚上学,估计等十年才会接触内幕,像你一样。”
“我倒是建议你拿了学位(Diplom)就拉倒”,范铝杯以过来人身份泼冷水,“这行黑料太多,虽然蓬勃发展充沛着机会,但是风险太大了。”
“好不容易才利用避难特权入学⸺平时这个专业不收外国人,除非有推荐信⸺当然惦记着读到读不动为止”,伊法很明显对于高等校园生活充满憧憬,“看你来信当中提到那许多趣事,本来想去吕贝克留学的,老爹说什么也不同意,只好选了最近的亚琛。”
“只好?”范铝杯觉得好笑,“亚琛是西欧的中心,作为历史名城、学术重镇和疗养胜地,多少人想在这里落脚而不得呢。”
“这都是托了查理曼的福啊!”伊法顺口说了一句套话,“查理曼的版图当中,帝国只有一半呢。”
“亚平宁也只有一半,到罗马为止”,范铝杯补充,“布列塔尼倒是没有,有个所罗门国王始终代表了留在大陆的凯尔特残部。”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伊法打断了范铝杯的话头,“从小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还被贴上凯尔特标签,可是苏格兰、威尔士、康沃尔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与我的情况刚好相反,日德兰半岛出身和盎格鲁萨克逊有什么区别呢?”范铝杯感慨,“在伦敦的时候,多少人刚知道我的名字就开始开玩笑,‘你来晚了’。”
"你就没问他对英荷战争的立场?"法比奥喝着咖啡问伊法,“我很好奇。”
“现在我也很好奇,但当时没想起来”,伊法回答,然后以手扶额做呼叫状,“要不现在问问?”
“何必呢……”法比奥刚想阻止就放弃了,因为看见有人端着一杯茶走过来,应该就是伊法提到的亨利・范铝杯。
“下午好”,范铝杯坐在昨天的座位上开始下午茶时间,“荷兰有些大聪明买了英国的战争国债,因为利息更高。”
“于是赚翻了?”伊法明显就是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形象,直说就是啥也不懂的小屁孩。
“血本无归”,法比奥回答,“英国赢了之后就赖账了⸺胜利者不受谴责。”
“当时你在哪里?”伊法没听到正面回答,于是追问范铝杯,“知道了相关新闻之后有什么感想?”
“当时?应该已经到了吕贝克吧?直接从伦敦过去的,没有中转”,范铝杯回忆,“还特意去了趟石勒苏维希的大槐树遗址凭吊。”
“遗址?凭吊?”法比奥忍不住插话,“你是说那棵树已经不存在了么?”
“已经枯死了”,范铝杯回答,“究竟是移植一棵还是找暗黑德鲁伊施法复绿,管理委员会正在争吵不休。”
“哎,有趣”,伊法明显很感兴趣,“正是由于你写信告诉我许多这种事,我才想去吕贝克留学,可惜老爹不同意。”
“你在哪里上学都一样,这行就这么有趣,至少现在是这样”,法比奥继续插话,然后提醒伊法,“你还没为我们做介绍呢,我猜是同行。”
“啊抱歉忘了,确实是同行,医疗炼金术,我是小师妹”,伊法开始介绍两位笔友,“这位是法比奥・巴隆奇,翡冷翠大学博士在读;这位是亨利・范铝杯,汉萨大学博士……”
“及第”,范铝杯补充,“好歹在滚蛋之前让我毕业了。”
“其实不算同行,方向不一样”,法比奥求同存异,“我猜你偏重临床医学,而我则更接近药剂师。”
“确实”,范铝杯补充,“我面对的患者都是一个一个的,而你则针对一种一种。”
“还有”,法比奥继续补充,“我提供的药品只能内服外敷⸺还有注射⸺而你可以动手术。”
“我还没决定选专业方向”,伊法看两人都盯着自己,连忙解释,“还在哲学院上一年级的通识课程,虽然已经预定了将来进医学院。”
“看你那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好心肠”,范铝杯阴阳怪气的提醒,“究竟是一个一个施舍,还是一批一批施舍。”
“药品不仅能救人,还能害人,一批一批的害”,法比奥阴阳怪气的提醒,“拜耳公司最新畅销品海洛因,千万不要碰。”
“你们……”伊法目瞪口呆,“怎么突然画风突变……”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范铝杯和法比奥异口同声。
"啊县啊城有棵大槐树,啊征啊兵办就在树下,壮丁背着铺盖卷吖,漂洋过海去打天下",法比奥摆弄仪器,还是在接驳喉魔之后能播放声音,“啊树啊上两只黑乌鸦,啊嘻啊哈饶舌看笑话,背井离乡图个啥呀,还不是回家喊妈妈。”
“啊乌啊鸦嘴你不要叫,江山到手就独~立~了~~~”伊法(Ihfa)跟着唱完最后两句,“石勒苏维希民谣还真有趣。”
“听说你改名了?”法比奥喝口咖啡,“原来的名字多好,人如其名,美女啊。”
“只是改变了拼写,被问烦了”,伊法说,“听说每年只能改一次,不过我只想改这一次。”
“恭喜你自发的进行了拼写改革”,法比奥恭维,“这个词从此进入德语并广泛使用⸺先按照弱变化⸺也说不定。”
“那也得有人吹捧才行,人少了不行,没有组织度也不行”,伊法的头脑很清醒,“意地绪语那是多少个色目社区捧场,学不来学不来。”
“对了,你和范铝杯先生交流是用英语么?”法比奥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包括听说读写,以及……灵能通讯。”
“好像是的”,伊法回忆之前的交流情况,今天范铝杯去观光,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灵能通讯有点奇怪,有时候没意识到对方在说啥,却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不如说对方的‘言语’是你脑补的,尤其是在需要转述出来的情况下”,法比奥补充,“包括你在内的很多人都在验证‘巴别塔假说’⸺所有人类本来讲同一种语言。”
“那么可以明确意识到发音的通讯内容,都是发信方刻意强调的吧?”伊法问,“把发音‘传送’过来,再由我结合对方声线脑补?”
“不需要刻意强调,只要是你不知道的概念,都会原封不动传送发音”,法比奥解释,“简单的测试研究表明,灵能通讯只会原封不动传送对于收信方来说陌生的信息,其它内容都是共识⸺有人正在编纂什么核心词汇表。”
“对方怎么知道我知道不知道?”伊法想起了这个问题,“我没感觉到有过‘啥是某某呀’之类的询问过程。”
“就好像光线折射那样似乎提前比较了所有可能通道之后选择了最短路径”,法比奥耐心的解释,“初步研究结果表示,灵能通讯的信息传递,似乎符合哈密顿最小作用量原理。”
“哎,有意思”,伊法很感兴趣,“什么时候我能学到呢?”
“除非你继续在哲学院深造”,法比奥回答,“传统的神学院、法学院、医学院都不适合,而新的学院正在从哲学院逐步分化出来。”
“唉,看来我是没机会了。”伊法唉声叹气。
“我可以教你。”法比奥殷勤地说。
“荷叶儿圆又圆,蜻蜓就飞满了天。帝国边疆的普鲁士,惦记上莱茵兰。此事哎,出在杜伊斯堡城外面,吉普赛人定居点,来了个范硁然。”范铝杯摆弄仪器,播放最新的吟游诗人唱段,“说起这范硁然,本是个破落汉。德累斯顿街头混,游手又好闲。这人呐,走了当头狗屎运,手持一根文明棍,把难民营都敲遍。”
“我说怎么最近亚琛来了很多轮椅,原来都是让文明棍敲的呀”,伊法听着小曲也觉得有趣,“骨科专门医院人满为患,都挤到学校附属医院挂骨科号来了。”
“帝国的骨科诊疗为何如此发达呢?”范铝杯自问自答,“传说赫淮斯托斯推了实妹阿芙洛狄忒,被家长赫拉打断腿⸺当然事件先后顺序有待商榷⸺总之下凡来亚琛疗养了。”
“所以亚琛工业大学继承和发展了传承自希腊的工匠精神”,伊法接口,“开学典礼上说过了,我们都当笑话听。”
“专攻冶金锻造倒是有那么一点道理”,范铝杯指着桌上的仪器,“精密制造还是不如安特卫普。”
“你也买了一架?”伊法前天刚与范铝杯见面的时候没发现对方携带仪器,想来是昨天观光时顺便买的,“听你的口气,似乎对于包含未成年魔人器官的科技产品深恶痛绝呢。”
“没用魔人的魔核,播放不了来自活人的灵能通讯”,范铝杯解释,“不过仪器放送的灵能广播可以⸺仿佛一夜之间技术进步跨越了一个世纪。”
“说来奇怪,来自活人的通讯只有活体生物⸺至少是其器官⸺才能储存或播放”,伊法提出了一个所有灵能研究者和使用者都面临的问题,“但只要活人使用仪器,通过耳魔核转一手,就可以用普通仪器处理了。”
“标准答案是,我们生活在一个以生命力作为一种基本力的世界”,范铝杯解释,“但如果你想读博士,至少也要回答,因为活人的意识无法充分表达到这个物质世界,能表达出来的都是经过筛选的,才行。”
“哎,有意思”,伊法很感兴趣,“这个是神学博士的方向吧?”
“应该是吧”,范铝杯不是很确定,“如果他们正视异端奇技淫巧⸺就像对待炼金术那样⸺并允许公开讨论的话。”
“你能先跟我说说么?”在范铝杯看来,伊法的好奇心简直如同芭蓓一样充沛。
“你知道‘康托对角线’么?”范铝杯反问。
“不知道。”伊法回答得很干脆。
“那算了”,范铝杯立刻放弃了传道授业解惑。
“你能教我吗?”
“我没时间。”
“你这水晶球看上去挺专业”,法比奥恭维,“是班上发的么?”
“不是,从安特卫普带的,老爹说是传家宝”,伊法回答,“看上去比吉普赛老婆子更专业没啥稀奇的⸺最近正好讲到上古巫医一体的事情,如今的原始部落还这样。”
“那当然,精密制造的水晶球与廉价的玻璃球肯定有区别”,法比奥继续恭维,“水晶球里面可以投影,玻璃球里面多半是幻术。”
“我还不会投影呢,也不知道该找谁学”,伊法抱怨,“就连这个水晶球到底是祖先使用的道具,还是猎巫的战利品,都不知道。”
“凯尔特人自从启蒙开始接触到的就是基督教,没有系统的记录异教时期积累的知识,日耳曼人、斯拉夫人也一样”,法比奥说,“我们意大利人……还有希腊人,提起当年勇都是异教时期,信了教变普世帝国却完蛋了,总有些尴尬。”
“现在的普世帝国是哪个?”伊法问,“奥地利还是西班牙?”
“西班牙吧?梵蒂冈钦定的护教者”,法比奥回答,“教会在整个新世界都凭借西班牙的充沛武德而遍地开花呢。”
“相比之下,奥地利有些太过热衷宗教事务了”,伊法感慨,“都忘了‘神圣罗马帝国’前面还有‘德意志民族’几个字。”
“传闻拜占庭在完蛋之前,把普世帝国的责任和义务交给哈布斯堡”,法比奥感慨,“很明显在时来天地皆同力几个世纪之后,哈布斯堡已经力不从心了。”
“自从‘无敌舰队’覆灭之后,英国的崛起势头就难以遏制了”,伊法长叹一声,“在北爱尔兰和低地苏格兰,当地的领主和上层领民都改信了圣公会,就连组织关系都不属于梵蒂冈了。”
“说起来怎么没看见范铝杯先生?”法比奥喝口咖啡,话锋一转,“又去观光了?”
“他好像不喝早茶,只喝下午茶”,伊法回答,然后提问,“习惯在饭点赶紧吃完然后干活去,读博士都这样么?”
“南欧和北欧还是不一样的。”法比奥有点尴尬。
“你的水晶球是真的”,下午茶时间,范铝杯看见伊法就说。“家里带的吧?”
“你怎么用真假来评价道具?”伊法听着奇怪,“确实是家传的没错。”
“真正的巫婆,可以使用真正的水晶球实现多人通讯,就像开会那样”,范铝杯解释,“当然,需要主持人⸺就是巫婆⸺‘邀请’‘介绍’才行,而双方很可能未曾谋面。”
“两个问题,第一,只有女性才能成为巫婆(witch)么?”伊法忽然严肃的提问,“第二,你似乎定义了‘真正’一词?”
“第一,是的,虽然巫婆神汉总是相提并论,但是把拐杖变成蛇的那种人,是后者”,范铝杯回答,“第二,当事人自己不会误解,大部分巫婆只是苦于没有道具只好自欺欺人,而你则属于另外一种情况⸺就像土耳其宫廷阉人那样⸺虽有机会,却无能力。”
“这种修辞如果出现在书信当中,或许会被当成幽默”,伊法有些恼羞成怒,但是考虑到对方的一贯表现,并没有气急败坏,“只不过在当面说出来,就不那么恰当了。”
“抱歉,习惯了”,范铝杯不知为何想起了芭蓓,“一直以来说话都这么刻薄。”
“算了,和你通信这么久,我也习惯了”,伊法想起在申请入学之前到处写信询问的那段时间,只有汉萨大学(吕贝克)的范铝杯回信言之有物,“当时确实认为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刻薄言辞是一种幽默。”
“大陆这边不一定能接受英式毒舌”,范铝杯解释,“哪怕他们在与己无关的时候于哈哈大笑之余将其评价为幽默。”
“这么说来,英国绅士都很豁达喽”,伊法刻薄的评价,“身着礼服头戴礼帽手持文明棍……或雨伞,面对挖苦甚至侮辱一笑置之?”
“并不”,范铝杯刻薄的评价,“只是冲动的蠢货都死光了。”
“说起来你是怎么鉴定水晶球真假的?”伊法的好奇心真的如同芭蓓那样充沛,“可别又用什么‘生命气息’搪塞。”
“你见过自然生长的水晶么?都长成啥样?”范铝杯反问,“不是各种货架上打磨成奇形怪状的那些。”
“见过,都是……”伊法忽然卡壳了,很难用简单的字样形容,又不知道专门术语。
“总之不是球形吧?”范铝杯提醒重点。
“确实不是,水晶头骨……水晶球也是打磨出来的”,伊法忽然感到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水晶内部也有类似木纹的东西?”
“你能自己想到,很好”,范铝杯点头肯定,指着伊法面前的‘无用’道具,“这个‘真正的’水晶球,各向同性,但还是水晶。”
“怎么才能成为真正的巫婆?”伊法早上见到法比奥就问,然后急不可待补充了个问题,“昨天下午没见到你,也去观光了?”
“若要官”,法比奥喝口咖啡,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花魂晃火后薅欢……噗呸呸呸……呼呼嚯嚯……”
“哦呵呵呵”,伊法笑得灿烂,“巫婆煮茶术,果然骑着扫帚飞来飞去的巫婆肯定会做家务。”
“花拳绣腿”,法比奥似乎没有生气,给自己嘴里施放了一个简单的治疗术之后,轻描淡写的评价,“巫婆真正的比较优势,还就是通灵术⸺目前经由证实的唯一可靠远程通讯手段。”
“听说过教会养巫婆”,伊法的恶作剧成功之后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就连豪门贵种⸺只要家里有宅子⸺都会养几个。”
“最大的有组织有纪律的巫婆团伙帮派”,法比奥停顿一下以吸引伊法注意,“是梵蒂冈,你还不知道吧?”
“我知道”,出乎法比奥意料,伊法可能是涉世未深,但肯定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我还知道正经的修道院里充沛着巫婆神汉,不正经的修道院里塞满了妓女龟公。”
“家里把传达室的报纸都设了密级,原来屁用没有”,法比奥忽然懊恼,“在其位的明啊公藏着掖着的那点花花肠子,老百姓早就知道了。”
“也不能这么说,老百姓能知道的都是明阿公不介意的”,伊法安慰法比奥,“就看法国,都说如果黎塞留阁下介意,连标点符号都传不出来呢。”
“说的也是”,法比奥摸摸身上的便携enigma密码机,似乎恢复了好心情,“所谓密级,就是告诉老百姓,不介意别人知道,介意别人谈论。”
“你在摸什么?”伊法眼尖,看见法比奥动作不自然。
“便携炼金术实验台”,法比奥顺便从挎包里掏出仪器放在桌面上,“出门在外,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制备一些常见药品急用。”
“我看看”,伊法把仪器抓过来,刚想掀动开关,就听见法比奥说“启动费用一个金币”,连忙缩手,“这么贵?”
“零部件都是有寿命的,折旧差不多就这些”,法比奥解释,“用它做出来的东西,当然比市面上销售的同类产品成本更高。”
“并且品质未必更稳定”,伊法补充,“那么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实验室和生产线是不一样的”,法比奥解释,“除了那些还没找到廉价合成方式的实验室成果之外,有些产品⸺尤其是与‘活力’有关的⸺需要炼金术士全程参与,无法设计生产线⸺除非像我们自嘲那样:不是给每个学徒配一部炼金台,而是给每部炼金台配一个学徒。”
“昨天下午你干啥去了?”伊法发现自己没话说了,就想起法比奥没回答的这个问题了,“也去观光了?”
“去泡温泉了”,法比奥回答,“与下午茶相比,更能放松。”
“若要富”,范铝杯喝口茶,“喊贺横害……噗……呼……”
“哦呵呵呵……哎呀!”伊法正在得意的笑,忽然脸上一麻,唇舌之上有电弧出没。
“雕虫小技”,范铝杯往自己嘴里施放了简单的治疗术,轻描淡写的评价,“巫婆的戏法比起入门的法术都远远不如,上不得台面。”
“你不是炼金术士么?怎么还会法术?”伊法揉着嘴问,“医学院还有辅修?”
“炼金术士所运用的伎俩,与法术并无本质差别,主要区别在于是否以物质作为目标”,范铝杯解释,“你把这杯茶当做目标释放热量才算‘煮茶术’,如果可以凭空施放,那就是‘火球术’了。”
“做不到”,伊法伸出手竖起食指,指尖上只有小火苗,“维持能量收支平衡就这样了,攒起来最多也不过拳头大,再多就消散了。”
“唔,那努力吧”,铝杯判断伊法至少没有元素使天赋,“或者可以找条捷径,申请加入光明输出社组织(OBEC, Organization of the Brightness Exporting Companies)。”
“听上去就像是只有法人才能参加的组织”,伊法半信半疑,从对方的口气当中听不出感情色彩,很难判断是否开玩笑,“我是自然人。”
“那么你成立一家公司就可以了”,范铝杯的口气还是不咸不淡,“只要能稳定链接火元素位面或光辉位面,都可以申请加入。”
“就我这样的只能点根蜡烛的废柴?”伊法确定范铝杯在开玩笑,或者消遣自己,“看你也能稳定链接闪电位面,为啥不去找组织去呢?”
“因为没有这种组织啊,至少现在只有魔网没有电网”,范铝杯感慨,“并且我虽然能稳定链接闪电位面,但是既无法熟练使用正能量⸺否则直接选临床医学专业了⸺也无法稳定链接气元素位面。”
“那么我加入类似组织⸺照你讲话还得成立公司⸺到底有什么意义?”伊法追问,“组织需要我做什么?组织能为我做什么?能量配额吗?”
“能量有得是⸺照耀整个世界也许只是太阳光辉的二十亿分之一而已⸺运用的手段和渠道才是关键”,范铝杯隔着遮阳棚指着正在发光发热的太阳,“你已经有链接渠道了,想要扩张流量,可以试着去信奉赫利俄斯⸺注意不是阿波罗。”
“我再想想吧”,伊法有些犹豫,毕竟忽听说为了提高能量流速然要成立公司并信奉古老神明,怎么都觉得像是邪教,而且范铝杯自己还不是该团伙帮派成员,“这个组织从来没听说过。”
“总部在埃及赫利奥波利斯,干部多是科普特人”,范铝杯补充情报,“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与该组织成员打过交道。”
“有什么感想?”伊法认为范铝杯不是企图诈骗或拉拢她加入邪教,好奇心又涌现出来了。
“海外有孤忠”,范铝杯喝口茶,“整个希腊-罗马世界当中都被阿波罗篡党夺权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伊法念了两句诗,想了一下,又念了两句,“敢向东南争半壁,方知海外有孤忠。”
“你在说啥?”法比奥听得莫名其妙。
“为啥亨利在与我说话的时候不念诗呢?”伊法问,“以前写信的时候可是旁征博引,还直说这就是高学历精英社交圈的话语体系呢。”
“亨利……就是范铝杯先生吧?”法比奥想了一下,“写信的时候又没有时间限制,还能查资料,当面说话就未必了。”
“不像,当面说话也很有水平,就是对我有点爱搭不理”,伊法回忆,然后问法比奥,“是不是博士及第了之后就眼高过顶了?”
“有可能,不,还得看人,并非所有博士都这样”,法比奥顺着伊法的口气回答,还得把自己摘出去,“不过你连一年级的通识课程都没念完,被认为‘连常识都不懂’也不奇怪。”
“念完一年级之后就能选专业了”,伊法憧憬,“还能转学……真想有个前辈带着……”
“不如来翡冷翠大学吧”,法比奥殷勤的邀请,“当然还是医学院。”
“那也得老爹同意才行”,伊法叹了口气,“虽然我已经成年,但是只要还在上学,就仍然是被监护人。”
“老爹应该同意你跟我走”,法比奥轻咳一声,掏出一个挂坠,“对了,老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壳牌?”伊法接过来一看,是个与安特卫普佩卡什居酒屋的老招牌一模一样的贝壳,合页相连接的部位打孔穿了皮绳而不是金属链子,掰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怎么是空的?”
“你在期待什么?”法比奥看伊法的反应比较有趣,“民间普通挂坠饰品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以为至少会有浮雕,就像那些核桃壳、复活节彩蛋一样”,伊法确实有心理落差,“就连集市上的纪念品都不会这样简陋。”
“这东西可比那些量产饰品珍贵多了”,法比奥不再卖关子,掏出一把砂砾状含有金属成分的颗粒洒在桌上,示意伊法把贝壳放上去。
“咦?”伊法发现贝壳微微张开并吞噬那些不规则的金属颗粒,就急不可耐的再次掰开贝壳,“怎么还是空的?”
“没有空子可钻”,法比奥看伊法屡次瞅准机会在贝壳进食的时候掀开却什么也没发现之后忍不住出言提醒,“只要有人盯着,影生物就不会有任何动作⸺正所谓芝诺效应者也。”
“吃完了”,伊法忍着不伸手直到这一摊金属砂砾消失,发现贝壳在桌上微微晃动,“该拉了吧?”
“你猜对了”,法比奥在贝壳不晃了之后示意伊法可以动手了,“拉的都是消化不了的东西。”
“这是啥?”伊法掰开贝壳,发现其中有几个淡黄色金属光泽的小圆珠,“金属珍珠?”
“算是吧,其实是‘蚌粪蛋’,好说不好听罢了”,法比奥解释,“炼金术士认定的贵金属,和人民群众乃至异位面生物的观点一致⸺性质稳定不容易变化。”
“体积一致,重量有差别”,听到贵金属字眼并且看到光泽,伊法就不在乎此乃异位面生物排泄物了,直接拿起来鉴定,“成分主要是……金银齐(elektrum),和少许杂质。”
“即便杂质也是贵金属吖”,法比奥感慨,“它的食物是其它贱金属,最适合处理各种伴生矿。”
“既然是生物,应该还会长大的吧?”伊法紧紧攥住贝壳,爱不释手,“这种好东西,怎么现在才拿出来⸺你说过下午就要出发了。”
“我答应老爹只要交给你就行”,法比奥声明动机,“提前拿出来,你肯定要跟范铝杯先生说,虽然今天下午避免不了⸺他明天出发是吧?”
“嗯”,伊法已经拿定主意要在范铝杯面前炫耀一下,“亨利只有在第一天找笔友的时候才约我喝茶,后来都是在下午茶时间‘偶遇’而已。”
“那么这次别离,他会说什么呢?”法比奥追问。
“他?和我相处好像很不耐烦”伊法猜测,“应该是‘关山萍水’什么的吧?”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喂它呢?”范铝杯看着伊法用从法比奥那里要来的一把矿渣当面喂完贝壳,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哼,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伊法一时张口结舌无法回答,只能转进如风。
“这种东西我也有”,范铝杯也掏出一串贝壳挂坠,明显属于另外一个品种,“魔晶边角料你肯定能找到,最不济去金工实习的车间垃圾堆里翻。”
“各向同性的刚玉珍珠吖……”伊法看着范铝杯用一把五颜六色的魔晶残渣喂贝壳,“这东西好像确实不分青红皂白吸收了魔力,还消化了刚玉。”
“是啊,规格统一的刚玉珍珠刚好适合做轴承滚珠”,范铝杯似乎故意在气伊法,“是不是比你的贝壳更实用?”
“那咱俩换!”伊法双手各抓一个贝壳,哪个也舍不得。
“你可要想好了”,范铝杯并不着急,似乎在等着伊法做决定,“去佛罗伦萨参与金融斗争,回安特卫普轻松躺平,哪个才是你期待的人生。”
“我……想问问老爹的意见”,伊法双手还攥着贝壳,想起范铝杯明天就要出发,“不行吗?来不及吗?”
“华生先生已经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范铝杯直说,“你应该能猜到。”
“老爹希望我跟巴隆奇先生去佛罗伦萨”,伊法表情有些落寞,“保镖兼保姆已经干烦了吧。”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爹带娃要深思”,范铝杯念念有词,“我看你没怎么叛逆,也没怎么被管。”
“后爹带娃?哦”,伊法稍有惊诧就想通了,“曾经照顾我起居的大姐(ñaña)现在已经是酒馆的全职女招待了吧。”
“如果情况相反,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范铝杯提醒,“比如你对政治十分热衷,念念不忘打回老家去解放全爱尔兰。”
“那肯定被拎着到处相亲”,伊法对自己的处境十分了解,“我自己就会用政治背景评价遇到的每个适婚男人。”
“再比方说,你从此对于贝壳感兴趣,决定去开设自然历史专业的大学留学”,范铝杯继续提醒,“通常有两个选择,去柏林找洪堡或者去巴黎找布封,而你则只有一条路。”
“老爹不会让我去新教地区!”伊法恍然大悟,“甚至不会让我与新教徒交往!”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范铝杯念了两句诗,伸出一只手示意伊法把贝壳还来,“就是这样,喵(ña)。”
“这个给你”,伊法把金属贝壳塞到范铝杯手里,“暑假过完我会申请间隔年(gap year),去佛罗伦萨……不,罗马,看运动会,你也会去对吧?”
“巴隆奇家族对于美女的执着众所周知”,范铝杯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缩回手,“不过他们都是惦记着娶回家生娃改良品种,女方待遇至少有保障。”
“那就这么说定了”,伊法直接当范铝杯默认,伸手把范铝杯的手合上⸺金属贝壳就在手心⸺推回去,“这次小别,你有什么临别赠言送给我吗?”
“这么正式?好吧”,范铝杯收回手,开始念诗,“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
“你这混蛋!”伊法大吼一声,把刚玉贝壳扔到范铝杯脸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