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啊!”一个健壮的女养畜人站在路当中,中气十足的吆喝,“为娘来找你了!”
因斯布鲁克理工大学新生队伍在前往操场的途中停了下来。
“儿啊!”健壮的女养畜人迈开龙骑兵一般的步伐,走到一个孤单一人的学生面前,劈头揪住,挥舞起令人尊敬的拳头,“学校是念书的地方,不是拈花惹草的场所,偷家里钱就更不对了!”
总之在健壮的女养畜人抓着钱袋走远之后,鼻青脸肿的新生才坐起来,还没想通为啥莫名其妙多了个妈并且学费和生活费还被抢了。
“且慢!”范书藤发现有热烈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连忙澄清,“我姓范不姓冯,来自尼德兰,在奥地利并无亲属。”
“缓则?!”
“不!虔诚的天主教徒!已经搬家到比利时了!随从们都遣散了还没来及招新的!”
呼……逃过一劫,德意志兰的风土人情竟恐怖如斯?!
山区冷得早,九月初已经是深秋。路边的野猫都格外粘人,喵喵叫着往人腿上蹭。范书藤低头抱起一只,抬头看见有人正在与鼻青脸肿新生攀谈。
“要不要考虑加入光棍俱乐部?”和蔼可亲的俱乐部主席说,“没有随从会被欺负,不如抱团取暖。”
当鼻青脸肿新生了解到能从俱乐部获得低息贷款以解决燃眉之急时,毅然决然选择了加入。
“我呢?”范书藤抱着猫问。
“你姓范不姓冯啊”,俱乐部主席和蔼可亲的说,顺便从范书藤怀里把猫拎走,递给鼻青脸肿新生,“在蒂罗尔最好连猫都别碰。”
忍了,范书藤没什么表示,目送一行人远去。
操场上听校长致辞之后原地解散,新生各自回宿舍,带着随从的住套间,范书藤这样的住单间。
在卫生间简单捯饬片刻,准备出门去食堂吃饭,这时发现据镜子显示头发上落了一只苍蝇,挥手撵起来之后,发现是一只会发光的苍蝇⸺萤火虫。
都这时候了,还有萤火虫?范书藤有些诧异,同时回忆单词,Feuerwanzen?Glühwürmchen?Leuchtkäfer?唔,利希特瑙是发光的水,列支敦士登是发光的石头,那么发光的苍蝇应该是“利希福利格”吧。
带着这些疑问,范书藤走进距离宿舍最近的食堂。从装潢上还能看出原来的气派,以前的波岑分校羽翼丰满之后改名蒂罗尔理工大学弯道超车后来居上了,隔壁因斯布鲁克外国语学院也是同样的经历。
说是“外国语”,其实更应该称为“异族语”更严谨,毕竟帝国境内分布着那许多少数民族。政治地位最高的波西米亚甚至对于凯撒人选有决定性的一票,正如隔壁匈牙利之于奥地利那样⸺虽然都没票。
旁边桌上坐着几位董先生大声说着意大利语,兴致盎然。他们用餐刀往吐司片上抹黄油,熟练得犹如有油画功底。其实自己用勺往蒸馍上抹腐乳也一样熟练,只不过荷兰语或低地德语虽然是汉萨同盟的通用语甚至官方文字,却在南德吃不开。
“噗……你们管这玩意叫咖啡?!”
范书藤闻声扭头定睛一看,只见到一个身着纯棉睡衣脚踩纯棉拖鞋的家伙正在与女招待争执,突出特点是睡衣里面嵌套穿了好几件衬衫,从最里面的贴肉法式衬衫到最外面的苏格兰条绒格子衬衫,所有领子整整齐齐的紧密团结在脖子周围。
“正所谓‘领子越多越牛哔’者也”,旁边有个家伙端着餐盘,正要在范书藤的同桌坐下,“这是刚看完《都市装哔指南》出来实践的吧?”
“如果不是每天都大惊小怪的话,应该是今天才报到的新生”,范书藤严密的考虑问题,顺便回答临时同桌,“一刻钟不到就换上全套装备⸺你看他的袖扣⸺出门装哔,速度可嘉。”
“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同桌问范书藤,“已经扯到咖啡壶的形状了吧?我的词汇量还是太少。”
“总之越接近生嚼豆子哔格就越高”,范书藤听着也费劲,若是文字还能从大写的首字母判断出是名词,一串连续音节听上去就莫名其妙了,“难得女招待能跟上思路。”
“这位仁兄言之有理”,那人耳朵很尖,居然抓出一把咖啡豆向这边示意,“不过嚼之前还是先烘焙一下比较好。”
只见那人手心的咖啡豆渐渐变色,散发出香气来。整个食堂……至少是这个角落的学生⸺这里不会有教职员工过来,也不允许随从和闲杂人等进入⸺都屏息静气观看其人表演。
“好了”,该人把烘焙完成的咖啡豆塞进嘴里,嚼到口沫横飞之后,端起那杯喝了一口并喷掉的咖啡慢慢漱口并咽下,最后再把咖啡豆残渣吐到空杯子里,“凑活了。”
“要装哔就装全套”,范书藤看那人扔下一枚银币之后起身就走,忍不住出口吆喝,“应该扔下金币才对吧?”
“我又不傻”,那人没回头,趿拉着棉拖鞋,走了。
“或许这个逗哔真的不是一个傻哔”,同桌跟范书藤说。
“同意,你……”范书藤顺口回答,然后发现对方听着耳熟,再然后发现看着眼熟,“你就是上午被野妈胖揍一顿的光棍吧!哎呀脸不肿了还真没认出来!”
“是我没错”同桌悻悻的说,“你的情商可真够低的。”
这时候食堂里有工作人员开始摆弄仪器。
欢迎收听帝国之声:639、756、945、981、1008、1134、1377、1422、1539、1593象山。世界♪~在你脑壳里面♬~吔!帝国新闻出版广播幻灯总局暨帝国中央安全局远程通讯处灵能课暨维也纳皇家华击团哈布斯堡系列重要最高指示精神巡回宣讲组!吔!世界属于奥地利(Alles Erdreich ist Österreich untertan)!
“换台!”
嗒嘀嗒,嗒嘀嗒,范囧声开始广播啦!
汉堡88.7阳明,不来梅87.9阳明,苏黎世88.5阳明。
German number one breaking news station.🎶
“这个还差不多……”
- 男:艾雷娜~😍
- 女:哎!😈
- 男:我嘀首长~😘
- 女:啊?👻
- 男:你把我比作什么人啰嗬嗬~😏
- 女:你好比(范)海姆斯凯克,身先士卒领盒饭哪哈~😎
- 男:那我就比不上啰嗬嗬!💢
- 女:你比他还有多嘞嘿嘿~💨
这段……怎么说呢,自带配音的文字看过不少,但是自带表情的声音就听得不多了。
- 女:船上的飞机成双对
- 男:蓝水蓝天带笑颜
- 女:你俯冲来我掩护
- 男:我投弹来你盘旋
- 女:从此不怕航程短
- 男:(和)航程并不短
- 合:长僚双双把家还
这段也很深刻,黑心上司与舔狗社畜的形象呼之欲出。
多年以后,面对“分娩中”警示牌,范铿锵上校将会想起,父母带他参观军事博物馆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妈妈妈妈!快看!歼两千战机!
妈妈妈妈!快看!以太舰炮!
妈妈妈妈!快看!雷霆突击艇!
爸爸爸爸!快看!长腿美少女!
还有广播剧?!
“不是说新闻台么?怎么都是曲艺?”同桌问范书藤。
“招兵广告而已”,范书藤正在仔细听,“这个台⸺估计总部也在尼德兰⸺赶上风口了,应该要搞个大新闻。”
“大爷大妈大叔大婶们哪……兄弟我是和平主义者,实在是不想打仗啊嘤嘤嘤嘤……”
弟兄们!看把咱们的陛下给逼成什么样了!有道是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莱索托养士三天有奇,仗义死节当在今日!抄家伙上啊!封建义务只有四十天,再多就要陛下掏钱了!
乌拉!
“果然搞了个大新闻”,听完带着玉音放送的原声,新闻主播念的稿子都顺理成章了。
“你知道吗?”范书藤跟同桌说,“荷兰语在好望角那边,称为‘非洲语’。”
这时又有工作人员在张贴海报。
“广告都打到这里来啦?”同桌感慨,“为了搞个大新闻还真下血本。”
“先搞个大新闻,再把谁批判一番”,范书藤因为能听懂背景噪声当中的若干句荷兰语,获得信息要比其他听众多一些,“这也是自导自演自媒体的一贯套路。”
这时两张海报贴好,上面还带有标注。一张是身着制服的艾雷娜端坐席位,背后是罗马执政官打扮的范翗翷。另一张明显是外勤,身着性感紧身服的艾雷娜与半裸摔角手打扮的范翗翷背靠背,范翗翷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猫。
“原来这么大只,年纪也不算小”,同桌感慨,“刚才听广播还以为是笼罩在姐姐光环下的小朋友。”
旁边桌上几位董先生明显很感兴趣,正在用意大利语窃窃私语。
“他在荷兰算平均身高,我算矮的”,范书藤知道同桌在说谁,“块头倒是挺大,就像水生动物那样。”
“这小子能单枪匹马偷走一条补给舰,也不算等闲之辈。”
“主要功劳算他的没错,但是升空跑路没遭遇炮火拦截的原因,应该是那只猫”,范书藤补充,“这家伙的职务,是凤凰号大副兼刚入列的火鸟号首席铲屎官⸺舰长是那只猫。”
总之据广播报道,艾雷娜一伙偷了葡萄牙人一条补给舰,抢了英国一个军需仓库,用装填剩余的贵金属货币赔偿葡萄牙人并达成和解,然后忽悠莱索托酋长升格为国王并册封开普敦、约翰内斯堡、比勒陀比亚三个伯爵,目前正在武装就藩当中。
唯一不和谐的因素,就是混进荷兰农夫移民当中的色目人,坚持要用“费拉战争”字眼称呼即将到来的武装冲突,而不是“布尔战争”。
“猫啊”,同桌开始诉苦,“宿舍不让养,教学楼也不让带入,只能托管给俱乐部。”
“但是要掏钱对吧?”范书藤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之所在,“没钱可以借,俱乐部里面正好有专门优待会员的低息贷款。”
“你怎么知道?”同桌略显惊讶,然后叹口气,“我也觉得不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这才到哪儿啊?”范书藤出言讽刺,“很快你那野妈又会出现,为了给你的野妹妹凑嫁妆找你要钱。”
“她怎么还敢来?!”同桌就是泥人也有土性,“今天是我没反应过来……”
“你永远也没机会反应过来,除非把你亲妈找来对质”,范书藤打断对方,“别看就一个上午,你在舆论中已经是游手好闲欠一屁股债的纨绔了,你的人事关系⸺啥俱乐部⸺也会证明你偷家里钱是为了还债。”
“我……我亲妈早死了”,同桌一时愣住,想不到后果竟然如此严重,“我叫卡卢比・冯・林茨,男爵家的次子。”
“在家里不受待见吧?说啥都没人在乎那种吧?”范书藤不出意外的获知对方是蒂罗尔本地人,因斯布鲁克城狐社鼠知根知底的大肥羊,“我叫尤安内斯・亚力山德罗维奇・范・书藤,但是从来没见过唤作‘亚历山大’的家伙。”
“你为啥要来这里上大学?”卡卢比问,“你不是蒂罗尔人甚至不是帝国公民,就算留学也没必要来这穷乡僻壤边陲卫所。”
“语文考砸了……我的教育经历一直是帝国学制”,范书藤耸肩,“时文选集上面的高考满分作文借鉴一遍就成了零分。”
“你参考的是哪一篇?”卡卢比也是过来人,知道备考是咋回事。
“论圣人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兼论冬瓜西瓜南瓜甜瓜是如何种植的”,范书藤回答,“就是看见有人驾驶马车拉了一车葫芦科瓜果有感而发,结论是‘道不远人’而已。”
这时一堆领子那人拎着一把咖啡壶在桌边坐下,挥手招呼女招待。卡卢比环视四周,发现由于接近正午,高年级学生到食堂就餐,室内空闲桌椅不那么充沛了。
“你怎么又来了?”范书藤看着奇怪,开口询问。
“刚才光顾着装哔了,没吃东西”,那人回答,“回宿舍被老婆骂了。”
“老婆?!”卡卢比很惊讶,“上大学还能带老婆?!你已经有老婆了?!”
“是啊,咋了?”那人也很惊讶,“我先去服兵役供老婆上学,现在她毕业了我退役了,轮到我上学了,她陪读而已。”
“互相介绍一下吧”,范书藤说,“估计我们要相处五年。”
“我叫克萨维尔・冯・克桑滕,我老婆叫克赛妮娅”,那人指着咖啡壶上“XXX”标记说,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来自克桑滕的克萨维尔和克赛妮娅(Xenia und Xaver von Xanten)。
这时女招待来了。克萨维尔刚开口“刚才不是留下一枚格罗索么”就被堵回去“先生您留下的是一枚第纳尔”,只好讪笑着点了一份经济套餐⸺蒸馍一个,腐乳一块,土豆洋葱胡萝卜咖喱浓汤一盆⸺与范书藤和卡卢比一样。
“娜,你就那么讨厌跳舞时被踩脚吗?”
“当然。”
“亲爱的娜,我发誓不会再踩你的脚了。”
“可别又是牙疼咒?”
“这次不一样,娜娜,我可是向阿那克西美尼发的毒誓,我自己想违反也做不到”,范铿锵上校焦急的说,双脚离地飘了起来。
“噗……”已经吃完午餐正在喝茶消食的范书藤和卡卢比不约而同的把嘴里茶水喷了出来。
“咋了?”正在大口用膳的克萨维尔莫名其妙,看着女招待过来收拾桌子,不知二人为何失态。
“对了,你刚才走了,没听广播新闻”,卡卢比想起来了,“没关系,不知者不怪。”
“说得好像是我失态一样”,克萨维尔嘟囔一声,拎起咖啡壶给自己续杯⸺餐前免费咖啡刚才喝过了。
“这段肯定是那个摔角手写的,或者是采访他的记者编的”,范书藤示意克萨维尔参考墙上的海报,“应该是元素古神的祭司之类人物,气元素亲和度简直了。”
下面播放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艾雷娜武装集团二号人物彼得・康斯坦丁诺维奇・范翗翷凌晨偷袭马达加斯加岛英国军港蒙巴顿茅斯成功,远至吉布提均接收到“娜!娜!娜!”明码电文。
“这么说来这个大块头还挺厉害”,克萨维尔知道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大新闻,“明天看报纸吧。”
“娜,你看这银河,多么美丽啊!”
〔背景音乐〕都说那有情人皆成眷属,为什么银河岸隔断双星,心有灵犀一点通,却落得劳燕分飞各西东……
开始的时候,娜娜仰望星空,范铿锵脚踏实地。过了一会儿,范铿锵仰望星空,娜娜脚踏实地。到最后娜娜和范铿锵一起仰望星空……汗流浃背喘着粗气。
“噗……”食堂里不知多少口咖啡喷出,女招待一手叉腰一手抓抹布,站在那里生闷气。
“什么玩意儿?”卡卢比嘟囔,下午的集体活动是观看戏剧社团迎新特别演出。
舞台上一个大花脸从侧面蹦着出场,先是后腿单腿蹦,再是前腿单腿蹦,蹦到舞台中央忽然跃起,停留在半空中。
范书藤定睛一看,原来有身着全黑服装的剧务负责托举。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剧务拎来一把长尺,以及一个带箭头的文本框:三丈。
这时大花脸落地,抡圆了巴掌搧向石头状道具。那道具石头四分五裂,被黑衣剧务拿着一边旋转一边平移出舞台。
为啥不用力场系列重要法术呢?范书藤刚浮起这个念头就想通了,对于每天一场的巡演来说,收入可能还不够法术恢复成本的零头。法术就不该浪费在能用普通方式简单实现替代的场合,身披神眷于是法力多得用不完的家伙例外。
这时大花脸站在舞台正中扎稳马步,左手抓右手腕,右手五指张开凭空画圆,同时浑身颤抖不停摇头,每次都换了一张脸皮,口中念诵台词:“怎不痛煞我也末哥。”
舞台上下的演职人员异口同声帮腔:“疼死我啦……”
台下掌声如雷,还有人带头叫好。
“哗众取宠的亮相,只说了个一蹦三丈高一巴掌搧碎石碑”,范书藤的情商一如既往的低,“还有喊疼。”
“不错了,好歹有变脸绝活”,克萨维尔接口,“我老婆说五年前隔壁迎新演出才叫热闹。”
“尊夫人是隔壁外院毕业?”卡卢比本来以为带老婆上大学的这位肯定是紧跟老婆脚步,同样的内容再学一遍事半功倍。
“是啊,除了专业规定的现代语言以及学校规定的古典语言之外,还有特殊的人工创造或田野调查所采集的语言”,克萨维尔的语气颇为老婆自豪,不像是惦记着走捷径的家伙,“所以通常辅修‘召唤师’专业。”
这时台上大花脸不抖了,开始绘声绘色的念诵台词:“撸起袖子加油干,盎撒匪帮来捣乱,凯撒问咱怎么办?”
停顿片刻,台下忽然有人搭茬,“装蒜”,引发一片哄堂大笑。
“这个有点意思”,卡卢比来了兴致。
“原来是三句半”,克萨维尔也聚精会神。
“还有托儿”,范书藤补充。
果然之后台下半句“扯淡”半句“随便”先后引发哄堂大笑。
大花脸再次大声追问:“怎么办?!”
舞台上下的演职人员异口同声帮腔:“开战!”
台下掌声如雷,还是有人带头叫好。
“军心可用?”范书藤歪头问克萨维尔。
“碰都碰不上,谈何军心”,克萨维尔回答,“除非英国军舰访问亚得里亚海,就算这样美泉宫仍然无动于衷,前面还有威尼斯顶着。”
“威尼斯前面还有热那亚,热那亚前面还有直布罗陀”,卡卢比参与对话,装作很懂的样子。
“那么民心可用?”范书藤追问。
“吃体制饭的要遵守宣传纪律”,至少大了五岁的克萨维尔正在努力扮演同级老前辈的角色,“以哈布斯堡为核心的帝国就不能说成以哈布斯堡为首的,以艾雷娜为首的武装集团就不能说是以艾雷娜为核心的。”
“对了,摔角手跟娜娜打完分手炮之后咋样了?”卡卢比忽然插嘴。
“你看,广播剧的广告效应出来了”,范书藤直撇嘴,“德语头号大新闻电台的听众粘度就是这么来的。”
“小型收音机太贵了”,卡卢比抱怨,“只能吃经济套餐的咱们也就能在食堂蹭电台听。”
“一会儿晚餐时间过去问问”,范书藤接口,“看看下午都说了什么。”
这时室内忽然锣鼓喧天,听不清台上唱的是什么。
“高腔就这样,伴奏没有文场只有武场”,克萨维尔老气横秋的解说,“听不到丝竹管弦,只有锣鼓喧天,闹得很。”
“想起来了,那三个托儿,带着随从还加入了光棍俱乐部”,卡卢比伸手指向舞台旁乐队区,“来自斯洛伐克的精通铃鼓,来自克罗地亚的擅长沙锤,来自特兰西瓦尼亚的专攻三角铁,都不怎么会说德语。”
“那他们来干嘛?”范书藤吐槽,“一小撮或曰少数之民族到此一游?”
“游到德语差不多了就转学”,克萨维尔接口,“维也纳可是音乐之都啊。”
“奥地利已经成为巴尔干移民进入帝国的跳板”,卡卢比感慨,“同样是开疆拓土,普鲁士已经不再是一个民族了,斯拉夫人和马扎尔人却不是。”
“如果条顿骑士团一直在这边,情况当然不一样,但是历史不能假设”,克萨维尔感慨,“如果没有奥地利,波西米亚国王也轮不到哈布斯堡,如果没有奥地利……”
“哈布斯堡将与德意志民族毫无关系”,范书藤替其补完,“从此当西班牙人倒也不错。”
“莫谈国事,说对岸吧”,克萨维尔转移话题的场所,“你们都知道为啥英国陆军没有皇家前缀吧?”
“知道”,卡卢比赶紧点头。
“但是并不妨碍内部有冠以皇家头衔的作战单位”,范书藤补充,“比如……”
“比如厨子上校和他的独立团”,克萨维尔赶紧接话,同样是捧哏,卡卢比智商不很丰饶,范书藤情商很不丰饶,“白金汉宫的国王陛下任命了厨子、马夫、园丁三个上校,各自给了一个正团级编制。”
“哪儿来的兵?”卡卢比作为贵族,虽然级别很低,但是基本的军事常识总会有。
“每个团都有个加强营,名曰‘惩戒营’敢死队”,克萨维尔甩包袱,“专门从监狱里征召骨干打手,再加上还没来及进监狱的街头混混,居然凑够了撑起架子的人数。”
“听说过征兵只要良家子”,范书藤提及大道理,准备洗耳恭听小细节。
“那是常备的正规军,靠国税养活的”,克萨维尔讲解军队建设要领,“贵族的私兵和雇佣兵就随便了,能打敢抢就行。”
“那么正规军看着昨天的混混忽然换上皇家军服⸺没准军衔比自己还高⸺叫嚣隳突到处趾高气昂,有什么感想?”卡卢比忍不住问。
“感想不知道,毕竟人心隔肚皮”,克萨维尔发言谨慎,“不过前些天英国热气球还是飞艇失事来着,摔死了厨子团主要领导。”
“你在服役的时候,接触到的有关舆论是什么样的?”范书藤的情商偶尔也会丰饶一把。
“我属于帝国序列,即便如此,在波西米亚仍然是‘德国猪’,背包被扯破,行李被抢走,还隔三差五挨闷棍”,克萨维尔大忆昔日之苦,“而属于哈布斯堡‘皇家’序列的家伙,通常去外莱塔尼亚当孙子,被马扎尔人使唤得团团转。”
“合着投胎到奥地利原来是德意志民族当中充军发配的待遇。”卡卢比感慨。
“除非你姓哈布斯堡”,克萨维尔抱怨,“或者紧密团结在它们周围的那一小撮。”
“还有洛林。”范书藤补充。
范书藤走进食堂,卡卢比已经在那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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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有广播剧了?
下面播放本台之前收到的消息:艾雷娜武装集团二号人物佩特鲁斯・康斯坦丁诺维奇・范翗翷离队,去向不明。
所谓大新闻,字数越少事越大。
推漫《愚者之夜》,余命两年之人的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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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准你的野妈已经替你签了人体实验协议了呢。”范书藤对卡卢比说。
“我自己可没签啥协议。”卡卢比嘴上说,实际上却有点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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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是恋爱,什么类型的都行
“喏,没准你在俱乐部里面签的借款合同背面有一行小字※呢。”范书藤继续吓唬卡卢比。
“你可别吓唬我。”卡卢比很紧张。
“不是吓唬,从经验出发,元颌二十一年一月给你下药,到元颌二十三年一月一定会发病,通常合同是在其间找个空子骗你签的”,范书藤正经的说,“如果你命大运气好,到时没死……会有人继续给你下药,同时向其他所有人解释,实验仍未结束,警告别多管闲事。”
“你们在聊什么?”身着睡衣睡裤拖鞋的克萨维尔拎着咖啡壶出现。
“他已经死了”,范书藤指着卡卢比说,“自从野妈出现以来,整套剧本都有条不紊的运转下去,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你已经死了”,克萨维尔听完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后指着卡卢比说,“自从你亲妈过世⸺我猜死得蹊跷⸺历史的车轮就开始缓慢而坚定的向着你碾将过去。”
“期货死人不来杯咖啡么?”范书藤问卡卢比,“你看克萨维尔少了几个领子……咖啡壶也换了一个。”
“没换,还是那一个,只不过能变换形状”,只在睡衣内穿着法式衬衫与苏格兰条绒格子衬衫的克萨维尔举起咖啡壶,就在两人的眼前换了一种样式,就连‘XXX’铭文都换了一种字体,“我是锻工八级,在波西米亚服役时,在工兵营里考的证。”
“人体实验通常都干什么?”卡卢比沉默许久忽然问。
“更快更高更强,这还是见得光的”,克萨维尔一口喝光杯中咖啡,又给自己续上一杯,“任何魔法……以及科学技术的进步都会率先应用在军事领域。”
“你不会是咖啡因成瘾吧?”范书藤看克萨维尔端起已经续满的咖啡,一口就喝了半杯,忍不住问。
“不仅仅是咖啡因”,克萨维尔沉默许久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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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已经离队了么?”卡卢比满脸疑惑,“都打完分手炮了,不像是‘感情不和’呀!”
“别把广告与现实混在一起”,范书藤提醒,用勺指向墙上的海报,“这个团伙帮派的主公主母已经定了,如同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那样,不是夫妻,只是两个岗位。”
“这还不到一天”,克萨维尔说,“所有宣传口径⸺包括没头没尾的段子串烧广播剧⸺都应该是确定的。”
“这边有点急事?”范书藤猜测,“节骨眼上先出把子力气改善团队战略处境,再请假就不算临阵脱逃了。”
“难道是球迷?回来看比赛的?”卡卢比猜测,“下个月罗马军运会,最热门的蹴鞠偏偏不属于军事体育。”
“单纯增强体力的药物对于竞赛类项目并不合适,增强注意力、亢奋且不知疲倦的药物更理想”,克萨维尔喝口咖啡,这一口又是半杯,“一旦效果达到预期,该药物就会被列为军用物资大量生产装备,哪怕有强烈的副作用。”
“怎么话题又扯回来了?”卡卢比的脸色又阴沉下来,“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女人能在刚来月事就生了大我二十岁的姐姐并赶在绝经前夕生了小我二十岁的妹妹,肯定有一边是假的。”
“没准两边都是假的,我是说有个骗子冒充你亲妈到处混脸熟造舆论,偷你抢你都是‘教育孩子就得打,往死里打’,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范书藤分析问题,“从经验出发,有一招能鉴定真假,只是风险很大。”
“最好不要自己实践,一切顺其自然”,克萨维尔似乎知道范书藤想说啥,“这种鉴定方式本来就是如意算盘的预期结果,与其弄巧成拙不如祈祷骗子们配合失误。”
“你们在说什么?”卡卢比听得莫名其妙,似乎两位“过来人”已经有什么共识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怎么鉴定?”
“只要你还站着就会不停的挨整,还有骗子冒充你亲妈以‘家务事’借口阻挠其他所有不明真相的群众,包括警察”,范书藤说,“只有你真倒了,生活不能自理那种,再看骗子怎么面对人民群众的质疑继续招摇撞骗。”
“通常在撒谎圆不回来的时候就不圆了,把脸一抹显出本相”,克萨维尔补充,“一般先念台词‘谁他妈是他妈’然后鼻孔里‘嗤’一声就带着整个诈骗团队⸺至少包括‘老公’‘孩子’⸺搬家跑路了。”
“这不是《所公案》么?”卡卢比听着耳熟,“就是俩女人争孩子那个,所罗门说把孩子劈两半,亲妈宁可不要孩子也希望孩子活着。”
“领会精神,不可试探,嗯,那谁你的神”,范书藤背了一句经文,“争孩子通常与遗产有关,万一假妈说孩子归她钱归我,所罗门说啥?”
“亲妈说孩子不要了,那啥也甭想要了,还会被反诉伪证”,克萨维尔补充,“假妈在遗产到手之后弄死孩子,亲妈也只能干瞪眼。”
“况且你的问题在于亲妈早死了,野妈无论多少个都是假的”,范书藤添油加醋,“说不定暗地里野妈们一合计,把你捐给国家当马虏大做试验,财产她们排排坐分果果。”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克萨维尔比较厚道,“节哀顺变吧你。”
“妈……”卡卢比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近日,杜伊斯堡郊外蒙巴顿汉姆难民营发生激烈武装冲突,冲突双方是吉普赛民族解放运动(嘎塔赫)与其敌对派别,截至目前已经造成五死十三伤,数百人逃离难民营。
蒙巴顿汉姆难民营是莱茵河左岸与萨尔地带十二个难民营当中最大的一个,由渣滓洞北里、西里、东里三个大篷车营地合并而成,附近设有警察局、消防队、德英特种技术合作所等机构。根据协议,帝国各强力部门不得进入难民营,营内安全问题由吉普赛民族权力机构各武装派别自行处理。
怎么又有蒙巴顿?
下面播放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艾雷娜武装集团二号人物佩特鲁斯・康斯坦丁诺维奇・范翗翷于午后偷袭塞浦路斯第二大要塞蒙巴顿福德,对峙双方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就共同关心的话题坦率的交换了意见。
嗯?怎么听上去像是顺路过去喝杯下午茶但事情没谈妥?
“如果大块头摔角手飞到这边来”,范书藤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谁负责应付?有没有防空警报?”
“肯定是哈布斯堡负责应付,只看帝国序列,应该是东南战区”,克萨维尔回答,“以前的七大军区,由于不符合新时代国情,已经改组为五大战区啦。”
“愿闻其详”,范书藤觉得听内部人士讲解大政方针是比较难得的经历。
“简单说,当年没有充沛的武德还没资格选皇上,七个巧儿就是这么来的”,克萨维尔喝口咖啡,“到现在多少年了,武德此消彼长,这皇上多少年都是哈布斯堡,橡皮图章没啥好争的,但是中央军委的编制是不是该变变?”
“是该管管……不,变变了”,卡卢比接茬。
“所以实事求是,勃兰登堡-普鲁士、萨克森-波兰、波西米亚-斯洛伐克、奥地利-匈牙利分别领衔北东北、东北、东北东、东南四大战区”,克萨维尔又喝口咖啡,“剩下的莱茵兰和拜仁,就是中西部战区,俗称‘西德’,司令部放在波恩。”
“行宫伯爵和三大神棍没啥武德呀”,范书藤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全指望拜仁了。”
“所以拜仁提了条件,要升格为王国”,克萨维尔想喝咖啡,舔舔嘴唇忍住了,“平心而论,作为四大部落公国唯一延续至今的‘正统’,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如果没有普鲁士⸺基层全面德意志化,高层祖上全是帝国贵族的小儿子⸺对比,上面还意识不到兼领波西米亚、匈牙利两家国王动辄挟胡自重引狼入室的奥地利大公有多过分”,卡卢比一口气说了个阅读理解长难句。
“西德没有‘国王’头衔,东边四拨三家都有”,范书藤继续分析问题,“估计行宫伯爵和仨神棍都同意,四票到手已经定了。”
“就是这样,奥地利不想在‘德意志民族’内部矮一头也要升格为王国,都同意了”,克萨维尔终于忍不住喝了口咖啡,“中央投票权改革的事情另说,至少两国的三级会议都变常设机构了⸺哪儿能让一把手由着性子来⸺国王的权限比节度使(dux)大得多。”
“水涨船高嘛,蒂罗尔伯爵变公爵了,因斯布鲁克子爵也变侯爵了”,卡卢比感慨,“别的都没变,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
“等年底开完会就昭告天下,过完圣诞就执行”,克萨维尔说了事实上不算机密的机密日程,然后问范书藤,“你在尼德兰那边没听到什么风声?”
“没有”,范书藤简短的回答,然后发牢骚,“政治上脱离帝国了,教育体制还藕断丝连,我们在历史悠久的名校用高地德语讲过时课本,那效果简直了。”
“那这个暑假⸺已知考砸了⸺你在干嘛?”卡卢比问,“我俩吃瘪的丑事你都知道了,也讲讲你的。”
“暑假在打零工,帮安特卫普推销法师仆役”,范书藤回忆刚刚过去的这个月,“人形萝卜(robot)轮不到我,我也就能接触到奇形怪状的安卓(android)。”
“愿闻其详”,克萨维尔很感兴趣,“安特卫普的精密制造闻名遐迩。”
“主要还是独门绝活,尤其是见不得光的那些”,范书藤补充,“那些聪明得不像机器的傀儡,里面到底有没有塞个灵魂。”
“联省共和国⸺现在是尼德兰王国了⸺的绝密吖,也难怪”,卡卢比感慨,然后忽然想起,“为啥去安特卫普挣外快呢?不怕泄密吗?”
“反正我不知道”,范书藤说,“我的任务就是推销扫地安卓给那些独居人士,刚好碰上典型的森林小屋里的巫婆。”
“竟有这样的事?”卡卢比睁大眼睛,额头亮晶晶的,“领主不管?护林员呢?”
“反正我不知道,试用一天等晚上再去的时候知道坏了”,范书藤说,“没想到巫婆养野狗,那傻哔安卓推着狗屎遍历了整栋房子,涂抹得那叫一个均匀,定时地暖再一开,那气味简直了。”
“房主有什么意见?”克萨维尔很好奇。
“月亮是个严厉的女人,你们能想像么?”范书藤回忆这段不愉快的经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只脚沾着咖啡色的狗屎,另一只脚沾着咖喱色的屎汤,摆了个造型,用颤抖的声音放话,始终代表了月亮,要惩罚我……我还不跑等什么?”
克萨维尔看着杯中咖啡色的咖啡,卡卢比看着盘中咖喱色的咖喱,略作想像,就陷入了沉默。
“我回去了”,克萨维尔抓着咖啡壶战起来要走,结果腿一软一屁股坐回椅子,手一软把咖啡壶扔在桌子上。
“毒瘾发作了?”范书藤指着桌上的餐具问,“咖啡还剩半杯呢。”
“不吃了”,卡卢比把半盆咖喱浓汤往前一推,看见克萨维尔手在抖,就亲切的问候,“用不用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克萨维尔以手扶额,“老婆过来接。”
“老婆陪读,真好”,卡卢比羡慕嫉妒恨,“有老婆,真好。”
“尊夫人多半是监视你戒毒吧?”范书藤哪壶不开提哪壶,“督促你吃药也比放任你出去乱买瞎嗑要强。”
“如果老婆不在身边咋办?”卡卢比看克萨维尔用颤抖的手摸身上的兜,很担心,“那连掏药都费劲啊。”
“我有法师之手”,克萨维尔忽然想起了什么,几颗药丸从兜里飞出来并飞进嘴里,咖啡杯也飞起来悬停在面前随时喝一口。
“使用法师之手是什么感受?”卡卢比知道有些冠以“法师”前缀的法术名不副实,并非每个成为法师的人都能熟练掌握,“累?”
“所有法术用起来都很累,但法师之手格外累”,克萨维尔回答,“举例来说,你能用一根指头捏起药丸还是拿起咖啡杯?”
“原来不是多出一两只手吖”,卡卢比嘟囔,“看小册子上都画着一两只白手套或黑手套。”
“那么做也可以,但是没有必要”,克萨维尔解释,“分散的质点力场反而更灵活。”
“你能考过锻工八级想必有天赋吧?”范书藤插嘴,“应该与你熟练掌握法师之手有关系吧?”
“确实,钣金工艺实践起来有共同之处”,克萨维尔点头,“熟练控制五个质点算掌握了基础(basic),十个算进阶(advanced),可是专家级(expert)只需要十二个,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卡卢比傻呵呵的问。
“因为空间想像力的缘故吧?”范书藤猜,“普通人两只手之外再加两只脚就到极限了。”
“就是这样,大部分人还是用手套当指示物,否则不知所措”,克萨维尔回答,“真正的专家,需要专业训练,三角形网格,有限元分析。”
“市面上那些砸瘪的盔甲迅速复原之类戏法,都是你们……会用法师之手的人变的吧?”卡卢比问。
“有些是”,克萨维尔想了一下回答,“光会用法师之手还不够,每个‘手指头’还要有足够的力量……等你金工实习的时候就明白了。”
“你是锻工八级,就是评书里面的传奇铁匠吧?”卡卢比问,“眼到手到,就像捏橡皮泥那样。”
“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克萨维尔实事求是,“甲胄之类榔头进不去的场合,我们从里往外敲会方便快捷一些。”
“如果眼睛颤抖看不清,你们咋办呢?”范书藤忽然问,“法师之眼?”
“师傅是这么说的,但他也没学会”,克萨维尔回答,“据说是一种‘开天眼’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有亲历者记载自述也都语焉不详,不像是刻意隐瞒。”
“确实没隐瞒,虽然我刚入门,只有光感”,范书藤说,“法师之眼似乎没有基础、进阶、专家的区别,属于无级变速线性增长,越来越精确清晰。”
“哦?”克萨维尔感兴趣了,“能不能详细一些?”
“描述出来和那些记载差不多”,范书藤冥思苦想,“真要形象比喻的话……一言以蔽之,法师之眼是复眼。”
“我该走了”,克萨维尔吃过药之后缓过来了,“老婆在外面等我。”
“慢走”,范书藤和卡卢比客气的道别。卡卢比还在克萨维尔推开食堂门的时候伸长脖子眺望,露出惊艳表情,随即缩头咂舌连声叹气感慨痨病鬼的好运气。
“他要是不去服兵役可能还不至于变成这样”,范书藤提醒,“他和老婆应该是在那之前认识的。”
“不服兵役也得服徭役吖,要是隔壁法兰西,早把他从军户转成匠户了”,卡卢比继续羡慕嫉妒恨,“不过身体这样还能拿下锻工八级,应该是天生的e人。”
“什么是e人?”范书藤听不明白,“在尼德兰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课本和参考读物都没有。”
“哦,这是德意志兰的最新说法,指代熟练运用自然对数底相关法术或神术的人”,卡卢比解释,“相应的还有‘i人’,对于虚数单位天赋异禀。”
“那么你算哪一种?”范书藤来了兴趣,这些单词本身的内涵比较简单,倒是外延很新鲜。
“我?勉强算是个‘π人’吧”,卡卢比自嘲,“凡是看见公式里出现π,都会绞尽脑汁琢磨到底圆在哪里。”
“你借的‘低利贷’的利息公式当中应该有e”,范书藤的情商看来是丰饶不起来了,“但是不会有π,你也准备找个圆吗?”
“足球是圆的……不不不,事缓则圆”,卡卢比已经收拾好餐盘,站起来准备走人,“我觉得事情不像你们想像的那么糟糕。”
“那就祝你好运了”,范书藤还没喝完饭后消食茶,还要再坐一会儿,“慢走。”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是头一天”,走出食堂的范书藤嘟囔,看着其他走向宿舍的学生,又补充一句,“对帝国籍学生而言。”
自己一个“留学生”还要勤工俭学呢,毕竟没在帝国纳过税,无论国税还是地税,那么学费和生活费都不会减免。
对于因斯布鲁克的“国立”理工大学而言,帝国序列的福利是相对曾经的波岑分校仅剩的优越感,无论那边怎么强调蒂罗尔伯国或公国的鼎力支持,被贬为“省立”甚至“市立”总是免不了的。
第一个打工项目就是在灵能实验室值夜班,这还是自主招生测试项目当中“没有灵能资质”结论的后果吧。
没想到灵能应用随着“费希特呐喊”而遍地开花,各方势力曾经藏着掖着的黑科技也如同之前多次惯例那样迅速上市推广抢占市场,媒体也如同之前多次惯例那样莫名惊诧“一夜之间技术进步了一个世纪”。
现在没有正在运行且不能中断的实验项目,值夜班就是待在实验室里熬一宿而已。实验室内部的规范如不能起明火之类,也有墙上的定向禁魔结界作为安全保障。不过像克萨维尔手烤咖啡豆那样算什么,能不能钻空子,真不好说。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先写日记,把开学头一天的点滴都事无巨细记录下来。今天的事情不少,新日记本刚好有个开门红,没几个小时写不完。
就在写日记的过程当中,考据癖强迫症发作,每到关键词条总惦记着旁征博引。实验室内的书架上资料不多,也未必每次都能派上用场,但每次需要摘抄的时候,总有一只萤火虫停在所需资料的书脊上。
几次之后范书藤就注意到了,出于好奇而故意试验⸺也就是在日记正文中写点需要注释的关键字句⸺几次,每次萤火虫都能停在正确的位置上。进一步试验则显示,萤火虫并不存在于现实视野当中,只能被刚有光感的法师之眼看到。
日记写完,有点饿了。实验室内的垃圾桶还残留着白天活动人士的痕迹:硬壳“餐盘面包”上面还有图林根香肠、纽伦堡香肠、慕尼黑香肠、维也纳香肠的残渣,以及一坨没吃完的黄芥末。
闻着刺鼻的芥末味道,范书藤想起在尼德兰考完之后与临时同学聚餐庆祝的场景。
“山里冷着呐,冬天大雪封山,进不来也出不去,都赶着秋天屯菜”,对方是瑞士山沟里的苦哈哈佣兵出身家庭,“到开春大白菜外面都冻烂了,只剩下菜心能吃还没啥味道,名菜‘芥末墩儿’就这么来的。”
可是在尼德兰撮饭时的大白菜食材是完好无损的吖!除了让同学露一手的芥末墩儿之外,剩下的菜帮菜叶都干嘛了?就是让范书藤露一手的名菜:珍珠翡翠白玉汤。
头一天初来乍到,范书藤没考虑过在实验室里做饭⸺看这里的情况估计也只能用干粮充饥⸺所以只带了干粮。
不过现在还不到午夜,充饥还有些早。环顾实验室,很干净⸺不像其它物理、化学、生物相关课题的实验室⸺没什么仪器设备,除了堆满墙角由一堆零件胡乱拼凑而成的贴着写着“灵能雷达”字眼标签的破烂。
因为黑科技产品迅速量产上市的缘故吧,按照正规途径“被蒙在鼓里”的师生自行设计制造的实验用仪器设备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即将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那么灵能测试还搞不搞?现在知道了绝大部分人都有灵能资质,只是“聪明内敛”的那些需要“灌顶”而已。如果说拉丁语是“文人共和国”的官方语言⸺帕斯卡就抱怨过当时的法语粗糙简陋难以表达思想⸺那么“外国人”还有入境的可能,可是灵能资质这种先天的差别几乎可以肯定划分了两个泾渭分明的群体并且无法弥补其间壁垒。好在钦定被历史车轮碾压的走不动道的掉队者只是一小撮而已。
想到这里,范书藤发现自己正在启动并调试灵能雷达,目前旋钮刻度正固定在某个声音清晰的频率上。
远方的电台正在播放一首风格独特的歌曲,叫什么“安宁疗护服务床位”(Death Bed),几乎没有伴奏,背景是女高音哼唱,放话要给谁脑壳来杯咖啡省的赖床,前景则是男中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还挺有节奏。
“都快挂了哪儿来这么多话”,范书藤嘟囔,却记住了歌手的名字⸺乌呼鲁。
这时法师之眼视野中忽然又出现了光点,萤火虫?范书藤毫不怀疑,若是法师之眼升级到了一定程度,肉眼视野中会出现“增强现实”的效果。
这次视野中增强的是灵能雷达那破破烂烂的键盘,光点飞舞,svetlakip?什么意思?
这时光点忽然变化成为美女,微笑着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做人最要紧是开心。一家人最要紧是齐齐整整。你饿不饿?我煮个面给你吃?火鸡肉打卤超辣的哟!
等等,火鸡?
范书藤睁开眼,看着手里吃了一半的汉堡包⸺陈年面粉烘烤后仍有麦角菌的霉斑,碎肉饼当中还能看见蘑菇⸺叹了口气,摸摸身上刚领的学生证还在,离开实验室,走向校医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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